“我等待着什么人杀死我。
但是,这和等待着什么人拯救是同样的事情。”

【莫萨】卡拉瓦乔 #01

Notes:
#现代乐队AU
#不知道会写多长





卡拉瓦乔



01.

他差点没能走出电梯。

准确地说,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他愣在了原地,直到站在他后面的人不耐烦地把他推到一边,向外面走去,他才回过神来,低声说了句“抱歉”,随即跟着那人走了出去。在他的身后,铝白色的电梯门悄然合起;在他的面前,持剑的大卫注视着手里的歌利亚头颅,神情沉痛而悲悯。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这幅画。他试着不去回想上一次是在哪里、和谁一起见到它,但现在他面前的这一幅比上一次的要大很多,几乎占据了一整面墙。仿作,很显然,但确实仿得极好。他慢慢走近了些,现在他能看到歌利亚的前额发紫的瘀伤,头颅下面还在滴着血,他干裂的嘴唇张开,露出丑陋的牙齿。柔和的白光从走廊壁上投下来,却只是照亮了身着白衣的牧羊人,画面的这一角依然阴暗而扭曲,流着黑血。

但是,说到底,什么摇滚音乐公司会在顶层走廊里挂一幅巴洛克画作呢?它甚至没有被放在画框里或者玻璃后面,就这么毫不在乎地挂在电梯对面,好像就等着它褪色或者被刮花一样。这让他甚至想伸出手去触摸一下大卫的短剑,看看它是不是真的冰冷而锋利,能将他的手指刺出血来——

“萨列里!”

他没能。

他转过身,一位衣着随意的中年男人从走廊的另一头向他走来,他伸出手去:“格雷克先生,”他微笑起来,“很高兴再见到您。”

“还是这么客气,”格雷克笑着握住了他的手,“你愿意来,该高兴的人是我才对。”


他在两周前接到了格雷克先生的工作邀请,那时他还留在威尼斯,在某种程度上享受着他的“假期”,鉴于他其实并没有正式的工作,说是一段空白期可能更为妥当。不过他确实需要休息一下,自从——那件事之后,他还没有真正地放松过。他给自己找了一大堆事情,接了一大堆好或者不好的约稿,作了一大堆自己满意或者不满意的曲子——至少它们带来的酬劳他都很满意。紧接着他回到了威尼斯,拜访了自己年少时的老师加斯曼,正是加斯曼先生和他说起了格鲁克先生的公司正需要一位歌手。

“你们见过的,”加斯曼先生抽着烟说,“他在大学里给你上过课,还记得吗?”

他当然记得,他只是不知道这位古典乐教授什么时候转行去做摇滚乐唱片了。“我记得,”他当时回答,“他上课挺有意思,也挺……激进的。”而加斯曼大笑了起来。


可以说是过于激进了。萨列里想着,努力不去在意这位前教授卫衣的手肘处破了个洞。格鲁克先生把那只手臂抬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叫我克里斯就好。”他补充道。

他点了点头。他永远不会这么叫他的。

“那幅画很棒。”萨列里说。

他们开始一起往会议室走去,格鲁克走在前面,听到他的话,便回头看了一眼电梯门口的那副油画。“是啊,”他附和道,“这是个老朋友送给我礼物,至于他为什么选择这一幅,我就不清楚了。谁能猜到一个现代画家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呢?不过它确实很棒,我就把它挂在那儿了。”

好让每个第一次来这儿的人吓得走不出电梯吗?萨列里想开个玩笑,但他没有。或许开玩笑这一步还太早了些。毕竟自从大学毕业,他和格鲁克先生已经将近五年没见过面了,可他们却不约而同地选择从新古典转行摇滚乐——好吧,他只能说,在维也纳这种事经常发生。在跟着格鲁克踏进办公室前,萨列里最后看了一眼那幅画。从远处看来,它的光线对比更加明显了,画面的四周一片阴暗,只有年轻的大卫站在中间,白皙完美的肉体散发着柔光,他微微侧着头,垂着眼帘,像是一位从黑夜中诞生的天使。

萨列里走了进去。


“我们已经听过你寄来的唱片了,”格鲁克先生说,“并且,我充分相信加斯曼先生的推荐。你可以看看合同,好好考虑一下。”

房间里的人不多,萨列里认出了罗森博格,他们在大学时是同学,想忘记这样一个人是很难的(特别是他在毕业演出的《阿尔米德》上演唱了水神的女高音之后——那是个意外,但依然令人难忘)。会议桌的另一端坐着的一位年轻女士冲他微笑着,她看上去很眼熟,但他实在是想不起来她叫什么名字,只好回以一个微笑。以后总会知道的,他想。

坐在格鲁克身边的先生名叫洛伦佐·达·蓬特,是个词作家,也是他以后的工作伙伴。这位先生名声在外,萨列里早听说过他,但还是第一次见上面。他的模样让别人猜不出他的年龄。你可以说他二十岁出头,也可以说他可能已经年逾四十了,他的嘴是在微笑,那让他显得年轻,但是眉毛中间却因为常年紧缩而有了皱纹,这样的对比反而让他显出一种奇异的温柔来。
“当然,”萨列里回答道,他拿起了桌上的钢笔,“鉴于我只见到了词作者,是不是可以说,我需要自己作曲?对此毫无意见,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会议桌对面的几个人全都露出了为难的表情,除了罗森博格。他把手臂抱在胸前,有些生气还有点高傲地抬了抬头,显得有点儿不屑——那让萨列里想起了,呃,他只能想起那个在毕业典礼上穿着白色抹胸拖地长裙,却没有刮掉体毛的水神,这真的很难忘——他开口了,谢天谢地他没有开始唱歌:“那位大名鼎鼎的天才作曲家,”他说道,“目前为止已经迟到二十七分钟了。”

萨列里挑起了一边的眉毛。

“准确地说,是吉他手兼作曲者。”格鲁克解释道。

“我还以为我是单干的?”萨列里说,“为什么还有个吉他手?”

“显然,”罗森博格宣布,“是因为他傲慢到不肯让别人演奏他的音乐。”

达·蓬特皱起了眉:“他只是觉得只有自己能最好地演绎自己所作的音乐。”

罗森博格用鼻子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他真的很有才华,”格鲁克先生总结道,“就是有点儿怪癖,有点儿不太喜欢——好吧,是很不喜欢守规矩,但他人很热情,也很好相处。你们的合作一定会很愉快的。”

达·蓬特点了点头,对这一点表示肯定。

这个描述听起来有点像某个他再也不想见到的人。萨列里没有细想。那个人现在大概已经回到萨尔茨堡,或者巴黎,或者随便哪里去了,反正不可能出现在维也纳的中心,这栋楼的最顶层的这间会议室里。况且,谁又规定过不守规矩的天才就是专属于那个人的定语呢?这里可是维也纳,而维也纳最不缺的就是才华。

“听起来不错。”萨列里说着,拔开了钢笔的笔盖。

“等等,”格鲁克打断了他,“你不需要先……见见你的搭档吗?”

他摇了摇头:“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您对他评价很高,我觉得我可以相信您的判断。”他说话的时候,已经在三份文件的末尾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一个作曲家,再糟又能糟到哪里去呢?顶多是比较爱喝酒,最多有时候嗑点药,或者生活不能自理,房间乱成一团,但既然他很有才华,那么以上这些听起来都不像是会干扰到他们的合作的样子,他想着,除非——

会议室的门在他身后打开了。

他还没有回过头去,就听到了那个声音:“下午好啊,先生们——还有卡瓦列里小姐,我迟到了吗?”

达·蓬特在他对面舒展了眉头,罗森博格则正相反,他的两根眉毛都快绞成一团了:“您只差三十秒就要打破记录了。”

格鲁克先生站了起来:“还好,”他愉快地说,“见见你的新搭档,这位是安东尼奥·萨列里先生。”

而萨列里正盯着自己刚刚签下来的名字,思索着有没有别的方法能让它消失。他没想出来。从最好的方面来看,至少他知道那位很眼熟的女士名叫卡瓦列里了。从最糟的方面来看,这就是那个“除非”的情况——他是莫扎特。

他的身后陷入了死寂,好像有一只大手把他背后的世界整个抹去了一样。

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站了起来,然后转过身,像个普通朋友一样,向那片虚无的世界伸出手去。

格鲁克先生还在继续说:“萨列里,这位是——”

“莫扎特,”他说,“我的荣幸。”

他并没有得到一次握手。莫扎特就站在他的面前,这是萨列里这一年来第一次见到他,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他们两个有多久没有见面了。但他看上去什么都没变,莫扎特背着吉他,黑色的机车夹克有些反光,他右侧的金发留长了,眼珠颜色仍然很深,他没有笑,只是抿着嘴唇,沉默地看着他,和以前一样,萨列里依然看不懂他的表情。他收回了手。

“你们认识?”格鲁克有些惊讶地问。

莫扎特终于开了口:“我们——”

“见过。”萨列里打断了他,他不知道莫扎特要给他们下什么定义,但他知道自己大概不会想知道。莫扎特一下子闭上了嘴,这可不太符合他的性格,以前要让他停止说话可比这个费劲多了。格雷克好像说了什么,房间里的其他人都笑了起来,包括莫扎特。萨列里瞥了他一眼,把自己的那份合同拿了起来,虽然他非常、非常想现在就把它撕了,却还是把它好好地收进了包里。他猛地把拉上拉链,把背包甩到了肩上,他真的想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但如果再在这个房间里待一会儿,萨列里觉得自己要么会当场崩溃,要么会直接和莫扎特打一架,要么会一把扯过他的夹克衣领然后一口咬在他紧紧抿着的嘴唇上。真是可悲。

“要是没什么别的事,”他说着,“我就先回去了。”

“当然,”格鲁克说,“下一步的工作安排我们还要再讨论,你刚回维也纳,这两天好好休息吧。”

萨列里点了点头,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道谢,或者和别人道别,他抓着背包带迅速地往门外走去,差点撞到莫扎特的肩膀(这个他记得一清二楚)。

接着他听到莫扎特在他身后说:“我也先走了。”

然后是罗森博格的声音:“你才刚来不到——”

会议室的门轰然关上了,把罗森博格有些刻薄的声音挡在了门里面,这是他们今天见面以来,萨列里第一次对他所作的事感到感激。他垂着头飞快地往前走去,但他知道想甩掉莫扎特是不可能的。为什么没人把这条走廊设计成迷宫呢?没一会儿他就又看到了那幅油画,这意味着他们就要走到电梯口了,年轻的大卫王就站在那里,等着他,一手持剑,一手持头,脸上写满了同情。

听起来简直像是什么命运的暗示,或者糟糕的玩笑,但他现在真的没有心情欣赏这种讽刺剧目。

他转过身去,背对着歌利亚的头颅,按下了电梯。

他们在一片沉默中等来了他们的潘多拉魔盒,然后他们在一片沉默中并排走了进去。就在萨列里以为他们可以这样相安无事地下到一楼,接着走出去,最好不要道别,就这么在公司门口分道扬镳,假装今天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的时候,莫扎特开口了。他早该知道这个人不会放过他的。

“卡拉瓦乔。”莫扎特说。

“……什么?”

“那幅画,”莫扎特看着电梯外面,他也向外面看去,电梯门缓缓地阖了起来,将拿剑的牧羊人挡在了外面,“那是卡拉瓦乔的《手提歌利亚头的大卫》。”
萨列里深吸了一口气。他几乎要忘记和莫扎特独处一室是什么感觉了。电梯启动时带来了轻微的眩晕,他嗅到莫扎特身上的香水,闻上去像是黑巧克力——最可怕的是,他知道莫扎特为什么要用美食调的香水。

“我记得。”他低声回答道。声音和他想要的一样平静。

“噢?”莫扎特的声音里则带了点笑,“我还以为您忘了。”

他没有回答。他要怎样不带任何隐喻地回答这句话?萨列里看了一眼楼层。十三层,好吧,今天命运之神真的很喜欢给他糟糕的暗示。

莫扎特没能得到回答,也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您想不想找个地方——”

“不想。”他干脆地回答。莫扎特多半会因此嘲笑他的懦弱,说到底,他们以前甚至连恋人都不算,他到底在生什么气?但是随他怎么想吧。萨列里没看他的表情,他死死地盯着不断下降的楼层,好在莫扎特也没再烦他,他们和平地到达了一楼,没人打架。

萨列里在电梯打开的第一秒就跨了出去。谢天谢地,一楼的电梯外面是人来人往的大厅,没有头颅,也没有短剑。

“嘿。”

那是莫扎特的声音。

他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莫扎特仍站在电梯里,对着他微笑。那感觉就像是——像是洁白的牧羊人从顶楼的画里走了出来,跟着他坐了一路电梯之后还看着他笑。萨列里甚至分辨不出自己的心脏飞快地跳动是因为惊悚还是因为恐惧还是——别的什么。

“再见啦,”莫扎特对他说,“能再见到您我很开心。”

电梯的门再次关了起来。

他看着它一点一点重新升了上去,一直回到了顶楼。或许这就是他应有的命运,他麻木地想。


TBC.


#真的不知道会写多长,和老托聊嗨了的激情产物,写哪算哪吧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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